本文作者：西米

当你合作了快 30 年的顶尖科室，突然有一天宣布：「不和你们玩了，我要自己开个医院了」，将会是怎样的感受？

「慌。」

这是布莱根和妇女医院（以下简称 BWH）医生们眼下最真实的感觉。9 月，美国波士顿医疗圈爆出重磅新闻：同为哈佛医学院附属机构的丹娜–法伯癌症研究所（以下简称丹娜法伯）决定将与 BWH 解除合作关系，并转投贝斯以色列女执事医疗中心（以下简称 BIDMC）怀抱。

简单来说，就像是某顶级三甲的 x 科室门诊，突然和医院说：「对不起我决定自己去开个医院了。什么？你说我没病床？哦没事，对面（你们的对头医院）愿意给我搞 300 个床位。以后就不和你们合作了。」

当然，还有「尴尬」。

虽然已经「分手」，但两家还要在一起 5 年。BWH 内科医生为此还在网上说：「现在很像一方甩了另一方，可他们还要继续同居 5 年，等待房子租约期满......」

顶级医院间的「分手」

在讲述三者的故事之前，我们先了解一下美国的癌症治疗背景。

美国患者大部分的癌症治疗通常在「门诊」进行，住院只占很小部分。统计显示，美国门诊进行癌症治疗（包括口服药物、化疗等）占比超过 80%。与国内「x 科拥有 x 张床位」不同，在美国的「病房」更类似一个独立科室，自己运行。

图源：参考资料 1

在美执业的肿瘤科医生陈力（化名）表示，从 2020 年至今，他未接诊过一个住院的肿瘤患者，全部都是门诊治疗。这一背景下，让美国的癌症治疗呈现「癌症中心与综合医院合作」的模式。

患者冲着门诊的名气来，门诊需要有后备的提供护理，1996 年丹娜法伯和 BWH 就这样「牵起手来」——丹娜法伯癌症中心是哈佛医学院的主要教学附属机构，实力强劲；BWH 则是哈佛大学医学院的第二大附属医院，也是麻省总医院的两个创始医院之一，同样为顶尖医院。

门当户对，珠联璧合。在举世瞩目中，两者「联姻」，近 30 年来越发亲密：天桥联通着两家大楼，人才培养、临床试验等均共同合作，让来就诊的患者也分不清「这个医生来自哪一家」。不论对于患者、医学生、还是医生来说，两者就是一家医院。

两者间的天桥 图源：视频截图

这样一对「老夫妻」，如今却说「离婚」就「离婚」了，让多位 BWH 的医生表示「极其震惊」。来自 BWH 的医生 Paul Sax 为此在 NEJM 上发长文，认为两者合作近 30 年，早已密不可分，颠覆性的改变让「所有人都感到震惊——从住院医师到资深医师、从住院部护士到门诊护士，再到我们的患者。」

更让人感到震惊的是，丹娜法伯这次的合作对象，是 BIDMC 。

人人皆知 BIDMC 是 BWH 多年来的「竞争者」——BIDMC 在 2019 年与其他医疗机构合并，建立了新的系统，与马萨诸塞州最大的医院和医生网络 Partners HealthCare（由 BWH 和麻省总医院创办）分庭抗礼。

当然，BIDMC 同样为超大型的医院，其一年的研究经费近 2 亿美元，对于丹娜法伯来说不失为好的合作伙伴，但是 BWH 真的能奉上真心祝福吗？丹娜法伯为什么弃多年情谊于不顾？

「一切都是为了患者」

对于和新伙伴合作的理由，丹娜法伯的 CEO 是这么说的：

「与综合医院相比，专门肿瘤中心的患者治疗效果相当或更好。而且由于人口老龄化、年轻人确诊也增多，癌症治疗格局不断变化，这是这一举措的驱动因素。」

丹娜法伯官网显示，新住院大楼将改善患者体验，仅关注肿瘤患者的需求；将拥有最先进的设施，可以适应肿瘤护理的快速发展；将增加床位，以满足不断增长的癌症发病率，并确保每个患者能得到及时护理。

总之，丹娜法伯的意思：都是为了患者。

丹娜法伯的 CEO（左）正在宣布这一消息 图源：视频截图

但在 BWH 的医生看来，更像「司马昭之心」。由于医院需要自负盈亏，高层追逐利益可以理解，但 BWH 的医生仍表示，这一决策的产生的破坏力太大了。

至于「分手」具体原因，业内人士分析可能有三方面。其一，是癌症中心正在经历的「复兴」。

2023 年，多家癌症中心宣布计划进行扩张或建造新医院，如田纳西肿瘤医院将在纳什维尔建立建造一座耗资 1.2 亿美元的医疗中心；安德森癌症中心正在与新奥尔良的 Ochsner Health 合作在创建一个综合癌症项目。

也就是说，传统的「癌症中心与综合医院合作」的模式正在被打破。有专家认为，这在很大程度上是由 CAR-T 等靶向精准疗法的出现推动的。CAR-T 治疗中目前无法在门诊操作，还需要住院。美国一咨询公司 CEO 表示，CAR-T 等新型癌症疗法的发展正在改变癌症治疗的格局。

在美做肿瘤学研究的博士后林玉瑶表示，丹娜法伯和 BWH 分账模式或许不是「干了多少活、拿了多少钱」那么简单，可能会存在财务分歧。

另外，还有一部分业内人士认为，丹娜法伯的转变，是其谋求「独立发展」的策略。

此前，在麻省总医院（BWH 所属）内，丹娜法伯拥有 30 张床位。本次的「宣告」中，丹娜法伯则表示计划「与 BIDMC 合作开设一家新的独立癌症医院，该癌症医院将占地 688100 平方英尺，设立 300 个床位」。

而且，这将是当地唯一一家独立癌症医院。「如果类比国内，像是眼科单独变成了眼科医院，科主任直接变成院长」林玉瑶说。

在许多医生眼里，丹娜法伯是和 BWH 比肩的优秀医疗机构，而 BIDMC 在癌症方面则「稍稍差点」。部分医生认为，如果丹娜法伯转去和 BIDMC 合作，话语权上将占更大优势。

BWH 被某媒体评为「世界顶级医院」图源：BWH 官网

其三，是 BWH 在癌症领域日益增长的实力。

布莱根医院所属的麻省总医院-布莱根系统（Mass General Brigham）正在日渐强大，尤其是它还在麻省总医院建立和推广癌症治疗项目，业务的内容也与丹娜法伯重合了。

不过，不论是何种原因，丹娜法伯仍然强调，患者的住院治疗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对医生有什么影响？

在其官网上，丹娜法伯表示：

「丹娜法伯与 BWH 的合作关系将在这一过渡期间继续下去...我们对 BWH 同事深表敬意和感激，我们将继续共同努力，提供卓越的患者体验。我们还将持续数年的过渡期，一旦丹娜法伯与 BIDMC 的合作中心投入运营，护理将继续由丹娜法伯临床医生领导。」

也就是说，告诉大家（尤其是患者）别担心，一切照旧。

图源：丹娜法伯官网

两家机构在临床和科研合作上都深深交织在一起，尤其临床上早就建立了牢固的转诊关系。因此有癌症患者担心，自己需要为此更换主诊医生。

有媒体曾采访到一位 43 岁的乳腺癌患者，她曾经在 BWH 做了三次手术、在丹娜法伯做了 5 轮化疗。「患癌本来就让我压力很大，现在我的压力更大了，不确定性更多。」这位患者说，「让人去做这样的选择，真累。」

对于医生也是如此，一位在 BWH 临床团队工作的社工说，「整件事让你感觉像颗棋子。」未来，跟随自己多年的患者将不属于同一个医保系统，电子病历也将产生变化。

目前，丹娜法伯官网上仍显示，成人患者可在 BWH 得到护理

图源：丹娜法伯官网

此外，对于医学生来说，住院医师培训可能也会有变化，

NEJM 文中表示，许多在 BWH 住院医师培训的医学生，都是冲着丹娜法伯的名号才来的。「在住院医师培训项目中，一般来说大家都最倾向去心内科，在 BWH 则不同，血液肿瘤科排名第一。」Paul Sax 说。

医生之间也早就呈现「联合培养」状态，例如丹娜法伯的专科培训项目主任，曾是 BWH 的内科住院总医师；Paul Sax 本人也是于 80 年代末在丹娜法伯接受住院医师培训，又在完成传染病专科医师培训后，回到 BWH 工作。

如今，丹娜法伯和 BWH 的拆分还需要时间，新大楼落地也需要时间，或许需要 5 年以上。BWH 的医生表示，希望这 5 年能努努力想想办法，继续合作下去。

现在他们正在经历的，就是直面「分手」前的尴尬。未来 5 年双方的医生，该如何度过呢......

策划：yxtlavi | 监制：gyouza、carollero

题图来源：视频截图

参考资料：

1.曲玉国.国外医疗卫生服务提供合作机制的比较研究及借鉴意义[J].中国医疗前沿, 2009(7):5.DOI:10.3969/j.issn.1673-5552.2009.07.063.

2.https://www.dana-farber.org/newsroom/news-releases/2023/dana-farber-cancer-institute-and-beth-israel-deaconess-medical-center-forge-new-collaboration-to-advance-future-of-adult-cancer-care

3.https://www.beckershospitalreview.com/oncology/mass-general-brigham-ceo-downplays-dana-farber-split.html

4.Sax PE. Breaking Up Is Hard to Do - More Heartbreak from Corporate Decisions in Medicine. N Engl J Med. 2023 Oct 4. doi: 10.1056/NEJMp2311115. Epub ahead of print. PMID: 37792610.

5.https://www.jhconline.com/cancer-care-migrates-to-outpatient-setting-2.html

6.https://hoodline.com/2023/09/massive-shift-in-boston-s-cancer-care-landscape-as-dana-farber-and-beth-israel-join-forces/https://www.dana-farber.org/about-us/partners-and-affiliates/

7.https://en.wikipedia.org/wiki/Brigham_and_Women%27s_Hospital

8.https://health.usnews.com/health-care/best-hospitals/articles/best-hospitals-honor-roll-and-overview

9.https://www.brighamandwomens.org/about-bwh/newsroom/press-releases-detail?id=4491

10.https://www.statnews.com/2023/09/15/dana-farber-deal-cancer-centers/

11.https://www.bostonglobe.com/2023/10/16/opinion/mass-general-brigham-dana-farber-canc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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