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读经典,陪您说晚安。大家好,这里是闪电夜读,我是东平融媒主播王秀丽。今天和您分享范晓波的文章《泰山日出》。
泰山日出(节选)
文/范晓波
我躺在山巅的夜色里,在一本泛黄的旧书里打捞山腰和山脚风景,追赶三十年前的文学前辈。这也是一种旅行,跟着文字看泰山,看三十年前的那个时代。
那时,我还在读大学,还没有出过江西,更没到过泰山,只通过历史书和文艺作品对它略知一二。
六位君王登顶封禅是泰山成为五岳之首的主要原因,在泰山上,可以找到每个朝代到来和消失的痕迹。它因此也成为贯穿中华文明史,对普通百姓的观念和语言产生深刻影响的一座名山,那些与泰山相关的成语大多那么庄敬而深入人心,但凡读过几天书的人都能脱口而出,比如:泰山压顶、稳如泰山、有眼不识泰山……
我更感兴趣的是三十年前那段文学足迹,不仅因为它同我眼下的工作相关,还因为那时的泰山对我而言,美得像个传说,远得像个理想。
手里捧着的这本小书像艘小船,载着我穿过暗夜驶向曾经的诗和远方。这种体验也是舒适而美好的,一定程度弥补了错过十八盘的懊悔。
每次要早起,生物钟就紊乱,虽然早早地躺入被窝,但似睡非睡,凌晨三点多就醒了。索性就戴上帽子,穿上所有的衣物背着相机出门瞎逛。
泰山之巅的宾馆通宵不眠,这个点大堂居然有裹着大衣的服务生认真值班,对于我的早起也反应淡然,以为我要提前去山顶占拍日出的机位。
黎明前的夜色果真是最冷最浓稠的,风刮在脸上像是钢丝的末梢划过,用手机照明,光柱稀薄飘忽,水汽像白絮在光尘中急速上升。
去往玉皇顶的方向,拐杖走路的声响却不时地从暗处传来。走近会发现,在每个避风的巨石和墙角边,都蜷缩着用军大衣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登山者,有的就躺在地上休息,暗乎乎的一团,不小心就会踢到。
昨天通过泰安的摄影家向景区做过沟通报备,早上可以飞一下无人机,能航拍就无需抢占拍摄机位。我在宾馆附近兜了几圈,又回到房间休息。
早晨四点之后,门外的走廊不断响起粗重的脚步声,隔壁房间的洗脸盆、抽水马桶亢奋地工作,抽风似的水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在泰山过夜,哪怕住在暖气宜人的神憩之所,清晨都会卷入一种争先恐后的忙乱。
五点多,我在酒店门口飞了一次“小飞蟹”,那时东边的夜空开始化冻,从黑灰色中渐渐地稀释出宝石蓝。太阳还在蓝色深海里沉睡,东边的山脊上已经人影攒动,人影生长成每块岩石高耸突出的部分。
六点半之后,蓝色的核心区域开始融化成灰白,又从灰白中慢慢洇出暖黄,这时,那些卧在岩石上的人纷纷踮脚站直,高高地伸出手臂举起相机手机。
朝阳从金黄的云帐幔娩出,其实是很短暂的过程,像瓜熟蒂落的瞬间,一眨眼的工夫,朝东的山梁和人影突然被喷溅而来的强光镀出金边,远远近近站在各个制高点的人群像被烫伤了一样,发出高高低低的呼喊声。
因为用了延时摄影,日出的全程拍得比较完整,用遥控器回放时,并未发现和其他地方的日出有多大差别。因为前一天也很晴朗,太阳周边一点云雾都没有,日出就像是天空下蛋,干净利落,却少了些回味。泰山的日出也如此寻常,实在有点出乎意料。
山上的人还夸我们运气好,因为前段时间一直是大风天气,好多人上来都没看到日出。
航拍画面中,最有韵味的是离泰山很远横亘在西北天际的山脉,彼此遥望的一座座淡蓝山峰被乳白的云带环绕着,看不见山脚,宛如神话中的仙山。
随着太阳升高,人群从各个山头溃散,有的涌向玉皇顶,更多涌向天街,又经天街向南天门流泻。这时,很少再看见往上攀登的人了,似乎,大家那么辛苦地连夜攀爬,只是为了这一刻的酣畅淋漓,而之前的所有忍耐和坚持,都是一种仪式,通过虔诚的膜拜祈愿泰山日出给自己各种精神加持。
可能,对于大多数国人而言,泰山早已上升抽象为一种象征,大家来此攀登的其实是一种宏大的心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