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播读经典,陪您说晚安。大家好,这里是闪电夜读,我是东平融媒主播王秀丽。今晚与您分享周华诚的作品《种子的智慧》。
晚上,父亲端了一个脸盆给谷种洒水,然后用棉被盖上。很神奇,只要两三天,谷子就能冒出嫩嫩的白芽。气温一天天地升上来,柳枝吐绿,草木葱茏;布谷鸟在山林间远远地叫着,“播谷播谷”——这个时候,真的要开始播谷了。
很多人不知道,所谓播谷,其实不是直接把谷子播到地里,是要先催芽的。一粒粒带壳的稻谷,用温热的水浸那么一夜,再用棉被捂那么两三天,谷子就会发芽了。
发芽之后的谷子才可以播种。秧田早就整理好了,一方一方,泥水打得湿湿润润的,像是一大块果冻布丁。风吹来,泥面微微漾动。
什么是“温床”,这就是。一粒种子落入泥间,仿佛一个人躺入云朵。云朵在天空,也投影在“果冻布丁”的表面;布谷鸟依然在远处叫着,风捎来各种花的香气,种子于是心满意足,两三天后,就抽出半寸长的绿意来。
我一直对于种子充满崇敬之情。譬如,我在冬天把板栗连壳带刺地埋进土中,到了春天,那里便长出三棵板栗树来。夏天,我们吃苋菜桃,随手把桃核扔在屋檐下的水沟里,第二年那里便也长出一棵小桃树来。我们吃西瓜,吐一地的西瓜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屋旁的角落也爬满了西瓜的藤蔓。
种子如何知道该在什么时候发芽?
去年早春,去白洋淀采访。我们坐了一艘窄窄的渔船去淀中,四面都是枯黄的芦苇,一些水鸟起起落落,也有渔民在雾气之中捕鱼,敲击船舷发出“当当当”之声。摇船的夏大爷,向我们讲述这一大片水域的故事——他说,我们来的时间不对呀,这个时节,并不是白洋淀最美的时候。
“你们应该在七八月间来。那时候,芦苇荡子里,四面都是盛开的荷花!”
我可以想象大片红莲盛放的情景了。
夏大爷说,这淀里全是红莲,花刚开时,花瓣是玫瑰红的。渐渐地,花瓣变成粉红色,再渐渐变成白色。为什么白洋淀里会有这么多荷花,并非人工种植下去的,而是莲蓬成熟后,莲子无人采收,自动掉落到水中淤泥里的。等到水位下降,淤泥露出来,而天气一暖和,太阳照射到淤泥,那些经过长时间湖水浸泡的莲子外壳早已软化,莲子便会迅速地发芽,只要几天时间就纷纷冒出叶来。
“如果时机不对,莲子可以在水里泡上十年二十年,那也没有关系。只要时机对了,它们就都发芽。”
之前我听说过,沉睡千年的莲子也可以复活。这确有其事。杭州前几年有媒体报道,一位姓李的美术学院教授,一次意外的机缘,得到几枚从山东济宁府出土的莲子。考古学家一看,说那莲子与边上的其他遗迹一样,都是宋朝留下来的东西。
于是,李教授把其中的三枚莲子悉心培育,莲子复活了,五月便生出嫩绿的茎叶来。到了七月,又开出莲花。
种子确实是富有智慧。它们会在合适的时候隐藏自己,并在正确的时候释放强劲的生命力。对于种子来说,每一趟生命旅程都是一次历险。
一枚野果在枝头成熟,是被松鼠吃掉,还是会被飞鸟衔走,还是直接落入泥中?若是被松鼠啃食,作为种子的使命也就此终结。倘若直接被飞鸟衔走,说不定会随着鸟儿的飞行轨迹,历经万水千山,不知道会不会最终栖落到合适的地方?如果直接落入大树脚下的泥中,又能否得到充足的阳光水分,能否如愿地萌出新芽?
这是一次冒险。对一粒种子来说,机会只有一次。
科学家们也做过一个稻谷种子的发芽实验。
两把稻谷,一个是籼稻,一个是粳稻。给两种水稻种子一点点水,观察它们的发芽情况。给水的量逐次递减。他们发现,跟粳稻比起来,籼稻只要更少量的水就能够发芽。
只要一点水,籼稻就可以发芽,而粳稻却不能发芽。这是什么原因?科学家做了很多分析。一开始他们认为,籼稻更能抵抗不良环境。只要给一点阳光就灿烂,这是多大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啊。
但是后来发现,不对呀——情况刚好相反:籼稻一旦发芽,生长就不可停止,如果遇到恶劣环境就会死亡。而粳稻更聪明,如果条件不充分具备,它就不轻易发芽。事实上,粳稻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看起来不那么有气魄,但它才更能抵抗恶劣的环境,通过忍耐,从而生存下来。
科学家把这两种水稻,用汽车来做个比喻。他们说,籼稻就像是一辆赛车,粳稻像是拖拉机。赛车需要技术高超的人才能开,这样开得快,并且能发挥出它的价值。如果技术烂的人来开,开不好还容易翻车。而拖拉机的性能虽然不好,但是在什么烂路上也能持续前进。
说到底,这是一场生命力与自然环境的较量,事关生死存亡,岂能等闲视之?在千万年的历险之后,种子才积累下它的生存智慧。面对一粒种子,我们是不是会在心中升起一丝敬畏?
作者:周华诚
来源:中国作家网、新民晚报
主播:
王秀丽,东平融媒主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