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有百分之六十、七十的临床医生都想转行政吧。」眼科医生卢麟表示。
在刚开始当医生的前三年,他非常想转去行政岗位。对他来说,临床有「不能按时下班」「没有周末」「上夜班」的弊端,而行政岗位轻松很多,又拿着不少的收入。他说「坦率得讲,绝大部分医生还是把医生当成职业,而不是用爱发电。」
不能转行政,卢麟说最主要还是因为没有机会,「行政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那么多人都在等」。而成功转入行政岗位的同事,似乎成为身边人最羡慕的对象。
因此,丁香园邀请了三位从临床转入行政岗位的医生,分享自己最真实的感受。
以后我还是想回到临床
陆霏霏 40 岁 原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副主任医师 现质控行政人员
我是 2007 年去湖南一家三甲医院的,已经有 16 年了。我丈夫也是我们医院的,他是心内科,我俩都是副高。去年十月份,我转到行政这边了。
双医生家庭真的特别忙,我儿子今年 14 岁,这十几年我几乎没给他做一顿饭、周末没带他出去玩过一次。可能因为我们科室太累了,医生流失率也很高,大家来来走走,固定医生基本就 4 个人,大家要一起管七八十个床。平均下来,一个月要上 10 个 24 小时的夜班,剩下的时间也要出门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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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年前,我晋升到了副高职称,当时满心以为可以不再出一线。但还是人太少了吧,工作量和以前没什么区别。眼看着孩子要上初中了,我想我得多点个人时间,要辅导他学习了。
最开始我想去下级医院带团队,因为我不愿意放弃专业。我面试了一个二甲,也通过了,就和院长提了辞职,但因为编制问题他不愿意放我走。这时候质控办空出一个岗位,他让我去做做看。
转去行政后,加班情况少了很多,我也安心下来了。我终于有了周末,能带孩子出去玩玩,虽然工资比在临床的时候少了一两千,但我也很满意了。行政的工作并不难,就是杂了点,不会再像以前在临床时大把大把掉头发了。
最近我们都在研究复审的内容,我也还在跟着其他同事学习。但在呼吸科这么多年,我真的不舍得放弃,现在我也还在大学教书。等到孩子上高中、有了学习的自觉性,我想我还是会回到临床的。
我后悔没早点来行政
陈玉 30 岁 原妇科主治医师 现医保行政人员
在临床上班时,我最痛苦的是几乎每天都有患者找事。有的患者需要治疗,我给她开药,她说我要赚她钱;有的患者没什么事,我让她回去观察就行,她说我不负责。很多患者就在诊室门口破口大骂,没人来帮我,我既不能回嘴,还要继续接诊其他患者,真的觉得很痛苦。
当时就有些想转岗,心情一直反反复复。一阵子想留在临床,毕竟投入这么多年的学习;一阵子又觉得,一天都干不下去了。最后压垮我的一根稻草,是医院推出了一个妇科特色门诊——每天全天门诊,出诊医生只有我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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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院领导提交了辞呈,去其他医院面试,我的目标很明确,我就要做行政岗。以前我在二甲妇产专科医院,但行政岗位很喜欢有临床背景的人,所以我现在反而去了三甲,面试的时候很顺利。
相对以前,我每个月的工资减少了三四千块,但我也知足了,因为每天都能按时下班,自己能支配的时间多了,可以做一些喜欢但之前没时间做的事情。我主要负责医保相关,处理医保的计算、咨询等等,虽然还是需要和患者接触,但到这里的普遍很有素质。临床的工作真的太难了,现在的就算再难也都是可以解决的。
我不后悔转岗,每个月唯一后悔的瞬间都是发工资的时候,平时我都很开心。之后希望能在行政道路上好好发展,找机会升职称。
以前不了解行政工作,感觉朝九晚五很轻松,现在不是了
左煌 40 岁 原急诊外科烧伤医师
现西安交通大学医学院第一附属医院医疗信息管理办公室主任
我是西安交大与西安医学院合校的第一届学生,当时被调剂到临床医学系,对临床医学很排斥,在学校修了第二学位(管理学)。我第一个轮转的科室是急诊,有了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责任感,但是 12 小时 8 点~20 点的上班强度真的太大了。
2006 年十一黄金周假期,进修医生找我换个班(我是西安本地人),说想回老家多待几天,我答应了,就这样我连续上了 4 天 24 小时连轴转的班。节后院长找我,「听说你还有管理背景,陕西省开展医疗管理工作,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一听像抓到了救命稻草,赶紧答应了。
之后我就开始医务部、急诊科两头跑,随着管理工作的任务越来越多,慢慢我开始脱离临床,直到 2008 年彻底不上手术。最开始我在院办任院长秘书,陪同检查,后来调到医务部管了三年医疗纠纷,当质控办主管,等等。
我们医院是比较知名的大三甲,患者多,医生的收入也很好,当一线医生时收入是转到行政的 5 倍。刚转到行政岗位觉得很新鲜,但是时间长了,特别是管医患纠纷的时候,激烈的冲突让曾经的理想几乎崩塌了,说好了治病救人的,结果天天面对无休止的争吵,我要站在医院和患者双重的立场上去考虑问题,一度觉得自己一直跳跃在不同视角,很分裂,很痛苦。加上临床的工作更有成就感,收入也比行政高,所以我和院长说了好多次,我想回临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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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反复复直到 2014 年,我接触到了医院的运营管理和精细化管理,发现医院职业化经理人道路是一条新型的职业路径,它真的是对医院的粗放式管理向精细化运营管理转型的核心。这时我才真的找到行政的发展方向,感觉像推开了一扇新的门。
医院送我去华西等医院学习,我再把制度引入我们医院。在这种制度下,医生只需要专心看病,而其他的都交给医院的管理层,保持医院的良性运转。因为医生才是医院的核心,是他们吸引来了病人,行政、后勤、护理才有机会为病人服务,所以我们要服务好医生。
以前我在急诊临床岗位时,觉得行政老师转批文件,管理我们,坐在办公室吹空调。转到行政才发现,行政岗位想要把事情做好也很不容易。当然,对不想上夜班、想清闲一些的医生来说,在行政岗位想休息是能休到的。
现在行政人员忙闲不均的问题依然很突出,因为中国的医院行政人员配置比例比较低,又给了太多的应急事务,医院管理责任和权利边界不清晰,所以有一段时间我在行政也很辛苦,反复想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事情,临床还是不理解行政?后来明白了,是我们没有从临床老师需求的角度出发。
如今,我仍然保持一颗想回到临床的心,只是回去的可能性不大了,我曾经的学生也在带学生,比我年轻的临床同事职称和业务水平已经远远超过我,可以把手术做得很漂亮。医生的职业生涯一定比很多行政管理岗位长很多,未来他们还有很长发光发热的日子。
对想转到行政岗位的年轻医生,我的建议是:不要完全放弃,就像曾经学会了自行车,现在还是可以随时骑。本事永远长在身上,天生我材必有用。
文中卢麟、陆霏霏、陈玉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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