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又来了？

　　文 | 华商韬略 梁梁

　　大选之年，美国政客们都有点儿忙！

　　前脚拜登火速签署完强制剥离TikTok的法案，后脚美国议员们又盯上了SHEIN和Temu。

　　这次的动作是，两位美国参议员直接致信美国总统拜登，呼吁终止“800美元免税”的优惠政策，并表示“情况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

　　事实上，美国已不止一次计划取消这项政策，前两年也传出过类似的消息。

　　此番旧事重提，是狼来了，还是玩儿真的？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担心中国电商抢生意的美国政客们，开始对小包裹下手了。

　　近期，美国清关政策出现收紧迹象，数家清关行被美国海关和边境保护局（CBP）暂停T86小包清关资质，包括SEKO物流等大型国际货运代理商也在名单中，暂停时间长达90天。

　　来自中国的低货值商品成为重点查验对象。

　　随着事件的持续发酵，CBP在5月31日的公告中回应称，正在采取行动确保合规性，减少利用小包裹或800美元最低限额的情况。

　　CBP的一系列动作，对依然享受着“小额豁免”政策的SHEIN、Temu等跨境电商平台卖家而言，不是个好消息。

　　“群里每天都有人问‘Temu发美国的货都走不了’是不是真的，还有人担心自己的商品无法清关。”Temu平台卖家阿宁因此忧心忡忡，“美国这么一搞，弄得大家都人心惶惶的。”

　　2018年中美贸易战打响后，美国持续以关税发动对中国商品的阻拦，但其中的“小额豁免”：对800美元以下的跨境小包裹免征关税，而且几乎不审查，为中国跨境电商开了方便之门。

　　2016年2月，时任美国总统的奥巴马签署了《贸易便利化和贸易执法法案》，将进入美国的外国商品免征关税的“最低限度条款”的限额从200美元大幅提高到了800美元。

　　奥巴马政府的初衷很明确，一是为海关减轻查验众多小货值包裹的负担，转而能够集中精力处理大宗商品，为财政部带来更多关税收入；二是为了推动电商平台的发展。

　　作为美国最大电商平台的亚马逊，则是这一政策落地的主要推动者。

　　当时，亚马逊正大力引入第三方卖家，风险小、回款快的“小包直邮”成为不少亚马逊新卖家的首选。上调免税额度，不仅有利于亚马逊吸引更多第三方卖家入驻，也有利于通过第三方商品的低价优势吸引更多消费者，合力加速亚马逊增长飞轮的转动。

　　亚马逊创始人贝索斯和奥巴马私交甚密，他去华盛顿的频率甚至比去亚马逊总部西雅图还要高，而且也一直是奥巴马私人基金会的重要出资人。

　　不仅如此，贝索斯还拥有华盛顿最大的游说办公室，2012年至2017年间，其游说支出增加了5倍，其中相当火力，都投入到了“800美元条款”的努力争取中。

　　奥巴马签署这一条款之后的短短2年，亚马逊净销售收入一路高涨，便由2016年的1360亿美元飙升至2018年的2329亿美元。2018年9月，其市值更是突破万亿美元，成为苹果之后第二个实现万亿市值的科技巨头。

　　但此后的亚马逊却对第三方商家改变策略，转而发力FBA模式（Fulfillment by Amazon/由亚马逊履约），这一模式要求第三方商家先将产品集中存放到亚马逊的仓库中，再由亚马逊负责拣货、包装、配送以及客户服务等物流服务。

　　第三方商家集中运来的商品金额往往超过800美元，免征关税的优惠因此失效，而亚马逊的新算盘则是，既可以通过强大的平台优势向商家卖流量，从卖家手里“抠”出来更多钱；又能通过自建配送体系，提升履约服务质量，增强用户粘性。

　　研究机构ILSR数据显示，2021年，亚马逊仅靠平台费用和广告收入，就从卖家身上赚了1210亿美元，相当于卖家总收入的34%，其中很大一部分来自中国卖家。

　　2021年，中国卖家数量在亚马逊平台的第三方商家中占比已超70%，累计实现GMV684亿美元，占其GMV总额的24%。按此推算，当年，亚马逊就从中国卖家身上赚走了233亿美元。

　　亚马逊市场前高级副总裁Sebastian Gunningham曾在2015年给其他高管的一份邮件中写道：“中国工厂在过去20年中一直为沃尔玛等公司制造产品，现在他们意识到他们有机会无需中间商，直接向全世界销售……而我们就是这个媒介。”

　　但他没想到的是，“媒介”远不止亚马逊一个。

　　“以前靠铺货，一天两三百单轻轻松松，现在不行了。”何先生是亚马逊上最早的一批卖家，据他介绍，2016年开始，明显感觉到平台上的中国卖家越来越多了，随之而来的，是竞争越来越激烈，利润率也越来越低，“不少朋友都转战其他平台了。”

　　他口中的其他平台，便是那些利用“800美元”条款快速打入美国市场的中国跨境电商平台，首先是SHEIN，然后是Temu。

　　美国海关数据显示，2023年，一共有10亿个包裹通过“小额豁免”进入美国，相比疫情前的2019年翻了一番。其中，三分之一的包裹来自SHEIN和Temu。

　　据了解，SHEIN的平均客单价为50-80美元，Temu则要来得更低，本身就具价格优势，再叠加“800美元”条款的庇护，这也构成了SHEIN和Temu狂卷美国市场的底层逻辑。

　　美国政客们，显然也是看到了这一点。

　　【左右为难的白宫】

　　今年2月，美国俄亥俄州民主党参议员Sherrod Brown和佛罗里达州共和党参议员Rick Scott便致信总统拜登，呼吁终止对价值低于800美元的电子商务货物的免税待遇。

　　两位参议员在信中写道，“情况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如果不立即解决‘小额豁免’问题，美国的大部分制造业和零售业将面临危险。”

　　其矛头指向，就是SHEIN和Temu。

　　2020年，SHEIN抓住疫情催生“线上购物需求井喷”这一契机，强势打开欧美市场，GMV首次突破百亿美元大关，较2019年暴增250%。据路透社报道，2021年，SHEIN销售收入已经增至157亿美元，约合人民币993亿元。

　　2022年第二季度，SHEIN App在美国移动端的安装量达到680万次，再次超过亚马逊。尽管亚马逊在该季度的月活跃用户数是SHEIN的三倍，但其攻势已让亚马逊后背发凉。

　　“比起zara和H&M，SHEIN实在是太便宜了，我身边的朋友都喜欢在SHEIN上买衣服。”在美国留学的肖肖介绍，SHEIN一件衣服大概10刀，裙子大概20刀，如果用上各种满减优惠和新人折扣，一件衣服最终到手才3刀。

　　SHEIN的崛起，让中国电商巨头看到了欧美市场的潜力，阿里、字节、拼多多纷纷整装上阵，其中冲得最猛，也最拉行业仇恨的便是拼多多。

　　2022年9月，拼多多海外业务“Temu”正式开启，出手就靠极致的性价比优势，在美国一炮而红。

　　0.5美元的不锈钢黄油切刀、1美元的项链、7美元的便携式折叠椅、8美元的连帽衫，让美国消费者直呼“真香”，并为此疯狂买单。

　　福布斯的一篇报道曾写到，一名宾夕法尼亚州农村地区的邮递员在数月之前还未听说过Temu，如今每天至少要派送20个Temu包裹。

　　2023年，Temu的独立访客数已达4.67亿，只有亚马逊的17%；GMV约为140亿美元，只有亚马逊的2%，但短短一年多便有如此业绩，自然让亚马逊如临大敌。

　　早年搬起的石头，如今要砸自己的脚。曾经努力游说“800美元”免税条款的亚马逊，开始对“800美元”有了新的想法。美国物流公司FlexPort CEO在一档播客里透露，亚马逊已经开始重新游说政府，要求堵上自己开的“后门”。

　　事实上，早在2021年、2022年就有议员要求取消关税豁免，但一直悬而未决。过去一年里，美国国会针对这一问题光法案就提了四部，三个针对中国的特别委员会中，有两个都在关注“最低限度条款”的“漏洞”，并先后对Temu、SHEIN利用“漏洞”免税一事发出警告。

　　但美国政府却至今“按兵不动”，并且左右为难。

　　因为他们自己也有一笔不好选择的账。

　　美国国会预算办公室预计，如果取消“小额豁免”，到2026年，美国政府也才有6.9亿美元的相关关税收入。但若要收这6亿多美元，美国可能要付出更大代价。

　　以2023年的10亿个小包裹为例，取消“小额豁免”之后，即使按8%的抽检率，每年也需要手动查验8000万个包裹，在美国海关现有6万多人工作量已经饱和的情况下，势必需要大量额外雇人工作，并且新增设备、仓储等等，甚至要再造一个新的检查系统。

　　当初同意“小额豁免”，有亚马逊的公关作用，但关键还是，美国政府也有自己的需求：希望集中海关的人力、物力办大事，提高雁过拔毛的效率和效益。而现在，一旦取消“小额豁免”，要么继续因小失大，要么得付出甚至比这6.9亿美元的关税收入还要高的成本。

　　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这笔买卖怎么看起来都不够划算。

　　即便从有利于美国产业利益的角度看，取消“小额豁免”也同样有利弊两面。

　　美国电子商务行业一位人士就表示，取消小额豁免，将对进口商和电子商务物流提供商产生深远影响。为确保商品能够避开最低限度门槛，可能会出现更多的“创造性申报”，而进口业务（特别是空运）将首当其冲受到冲击。

　　取消“800美元条款”，最直接的影响是卖家成本的增加，随之而来的是商品价格的提高。

　　过去，来自中国的低价商品在很大程度上帮普通美国人冲抵了高通胀的影响，如果取消，自然也会对美国人的生活产生影响。

　　2023年的一份报告就指出，对小额包裹征税，会对美国低收入家庭产生严重影响。加征关税的代价，最终还是要由美国民众来买单。

　　在一些美国研究者看来，此时对“800美元”条款的旧事重提，更像是美国政客炒作中国话题的一场游戏。而即便这一条款被调整，也抑制不了中国跨境电商的脚步。

　　【800美元，拦不住中国电商】

　　美国政客挖空心思想要取消的“800美元条款”，真的能扼住中国跨境电商的喉咙吗？

　　有影响，但问题不大。

　　此前，针对欧洲进口税改革，SHEIN曾表示：“与一些常见的误解相反，我们通过基于技术的按需商业模式和灵活的供应链，来保持价格的可承受性。”

　　美国市场也一样。过去几年，“800美元条款”加快了中国电商在美扩张的脚步，但它始终不是企业增长的核心推动力。

　　Temu也曾表示，推动自身迅速扩张并获得市场接受的主要因素，是多年来培养的供应链效率和熟练的运营能力。

　　甚至，SHEIN和Temu都宣称自己支持美国对最低免税条款进行调整：

　　“只要它们是公平且符合消费者利益的”。

　　对SHEIN和Temu来说，即便“小额豁免”真的取消，其依靠全托管模式带来的效率提升，也依旧能保持其优秀的性价比。

　　福布斯的报道数据显示，即便服装品类按12.5%征收关税，Temu相比亚马逊仍有6折的价格优势，足以吸引消费者。

　　而亚马逊的卖家大多是“中间商”，不仅要交高额的平台税，还要承担货物运抵海外但未售出的损耗成本。因此，亚马逊平台的商品加价率往往高达数倍。

　　深圳一家大码女装生产商王先生表示，加入SHEIN之后，自己不再被独立建站、营销推广和处理复杂的海外物流售后等问题所困扰，转而专注于产品销售，实现了更稳定的订单流转。

　　而且，早在“800美元条款”风起之前，Temu和SHEIN就已经开始未雨绸缪，转向更为均衡的全球布局，这也进一步增加了抵御美国风险的能力。

　　从更本质看，SHEIN等跨境电商的崛起是背靠了中国供应链的巨大优势， “800美元条款”可以让每个包裹更贵一点，但无法改变这一本质。

　　甚至，换个角度想，这还倒逼SHEIN、Temu等平台和卖家，进一步修炼自己的内功，提升产品和服务体验，在低价之外变出新的价值和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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