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看了这部20年前的电影,和《我们俩》一样,同属于文艺片的《暖》很容易勾起观众心中对一种陈年往事的纠葛,这类纠葛包括却不限于“白月光”和“朱砂痣”。
此外,《暖》上映于2003年,距今20年。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事情,如情感或电影也有所谓的“命数”,如果《暖》放在今天上映的话,可能会有一些不一样的效果。至少我认为它试图在探寻每个人心中对青梅竹马的“记忆修复”,又可以理解为对“求而不得”的具象呈现。
郭晓冬是个好演员,后来演了很多影视剧。2003年的郭晓冬还是个年轻演员,他在电影里饰演男一号林井河,并非出于冒犯地说,我觉得年轻的郭晓冬老师真的适合演文艺片,他的气质很“正”,和果靖霖老师属于一个类型。
女主角李佳很可惜,她和主演《我们俩》的宫哲一样:
曾凭借一部叫好不叫座的电影获得了很高的荣誉,然后渐渐泯然。然而她偏偏属于那种古典型美人,《暖》中她饰演的“暖儿”即便被生活折磨得落魄了,眉宇间也有十分动人的颜色。
香川照之则是我看这部电影时一时没反应过来的人物,算了下时间,《鬼子来了》是千禧年拍的,《暖》是2003年拍的。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导演会选择让一个日本演员饰演中国农民,但在这部电影中,香川照之看起来很“讨巧”,他饰演“哑巴”,完美规避了台词的困扰。但即便如此,全片中他的眼神、动作都在演绎一个本性善良的接盘侠(按现在的理解)。我觉得他演得很好,于是依照惯例心里说一句:
“大哥大嫂过年好。”
1
如果仅仅从故事内容来评判《暖》的可看性,我的意见可能会让人失望。毕竟故事的发生地在农村,无非是“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式的观感,至少在影片放到一半时我还是这么认为的。
林井河对暖儿的感情经历了一个渐变的过程,尤其是当他上大学后来到北京,面对着城市生活和远比村子里多得多的都市人,他极其令人信服地满满放下了对依然留在村子里的暖儿的思念。这很正常,《暖》不是科幻片,不是那类薛仁贵和王宝钏的故事,它真实到我看见林井河没有收到暖儿的回信后自己一个躺在位于北京的宿舍床上时眼神中有悲伤,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这就是大多数普通人的情感曲线,何况在彼时交流通讯尚不发达的1990年代中期(故事背景),甚至在故事中他回到老家也是为了帮助家乡的中学老师调解纠纷。否则他大概率想不到会回来。
而这一回来,却看到了衣衫褴褛的农妇暖儿。
他问她:
“你过得好吗?”
她答非所问:
“啥叫过得好?”
他要用自行车帮她驮柴火回家,一转身,已经蜕变成女人的暖儿背着一大捆沉重的柴火远去了……
这种反应也是正常的。昔日青梅竹马的男女若干年后见了面,若是同于同一世界尚可欢快地聊上几句,若是差距太大,多说一句都是对彼此的冒犯。
我以为“身份”便是如此的本质。
随着林井河的回忆,时光回到了他未曾上大学的年月,在那个年月里他并知道山的外面是什么,是一片从未见过无法想象的天地?或者依旧只是另一片群山?
但在那时的他眼中,世界的中心是亭亭玉立的暖儿,那个与他从小长大的玩伴渐渐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他以为她是他的,却不料她喜欢上一个年轻的武生(黄齐峰 饰)——
那是个再寻常不过的一天,他们相伴去看戏,女孩一眼相中了台上倜傥的武生。行走江湖的武生自然也乐得投怀送抱,于是不久两个人时常相伴行走在乡间田野中。林井河郁闷了,但有人比他还郁闷:
哑巴,村里连狗都知道他喜欢暖儿,那种笨拙的喜欢让哑巴也像条狗一样时常用憨厚甚至丑陋的笑容凑近暖儿。他本以为最大的阻力是林井河,不曾想他和他都判断错误。
村里流言四起,有人哀叹世风日下,一个大姑娘天天和一个不知来历的武生秀恩爱。有人只是围观吃瓜,看一对情侣的身后两个失意男人的尴尬和愤怒。
暖和和武生同样也没遵循“科幻片”的定律最后走到一起,因为戏班子要走了,武生答应她会回来,还送给她一面镜子,然后当然就再也没出现过。
失意的暖儿被嘲讽和失落包围着,她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武生一定会回来,其实她比谁都清楚她爱上的是什么人。
不过身后有两个男人却因此展露出许久未见的笑容。
2
多年后回来的林井河终于来到了暖儿的家里,也许出于愧疚,也许只是同情,他想为暖儿做点事情,但平淡的暖儿婉拒了他。倒是已经成为暖儿丈夫的哑巴用近乎野蛮的眼神肆意当着林井河的面宣示主权:
他和暖儿站在林井河面前,哑巴嘴里嚼着糖,然后把糖吐出来掰开暖儿的嘴塞进去,他认为这是好东西,需要暖儿一起分享。
然后,他认为林井河是“入侵者”,两个人终于扭打在一起,然后一起坠入河中。
冰冷的河水刺激到了林井河,他似乎需要接着讲述一段遗憾——
武生走后,他迅速抢占了暖儿空置的内心,暖儿说如果武生回来她就跟武生走,如果不回来她就跟林井河在一起。但有一个条件,他必须得考上大学。
林井河开心地和暖和在一起荡秋千,暖儿慢慢把头靠在他肩膀上,林井河的心飞起来了,不料人也飞起来了:
秋千索断,一对情侣也跌了下来。
男孩没有大碍,女孩却摔断了腿,从此落下残疾。
可林井河看着走路一瘸一拐的女孩依然欢喜得很,他觉得暖儿就是他的新娘。并按照暖儿的要求努力读书最终考上了大学。殊不知此时的女孩心思又发生了变化,瘸腿的暖儿再漂亮也是个瘸子,此时对她山盟海誓的人已经考上了大学,在那个年代,大学生真的很了不起。
林井河去北京上大学那天,全村人都来送行。暖儿也在其中,女孩哀怨不舍,竟无可奈何。男孩说“如果我一连写三封信你都不回复,那就算了。”
然后时间线渐渐回归,男孩在城市里看到了很多他以前无法想象的人和事,他发现原来世界很大,真的很大。可家乡的暖儿还在等他。另一边,哑巴依然像条狗一样跟着她,但哑巴从来没有做过任何轻薄她的事情,只是讨好,只是干活。
暖儿在等林井河的信,一开始信来得很快,逐渐地信来得很满,然后很少,最后没有了。
这段时间,哑巴依然陪着她,哑巴当然不会说话,哑巴只知道自己喜欢暖儿。林井河却在“我到底喜欢不喜欢她”的问题中陷入沉思。他终于又给她写信了,可暖儿接到信后看都没看直接撕了。
林井河又给暖儿写了一封信,哑巴这次很主动,他接到信都没给暖儿也撕了。
于是林井河开始了最后一次“仪式感”:
他给暖儿买了一双皮鞋。
这次哑巴没截留,他觉得皮鞋是好东西,他买不起。可暖儿拿到皮鞋后依旧扔了,哑巴等暖儿走后自己从河里把鞋捞出来依然给到暖儿,女孩看着眼前的男人,似乎也陷入了和林井河一样的迷思: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到底有多大?
暖儿当然不会思考这类哲学问题,但她知道陪伴自己的一直是哑巴……
在北京的林井河终于松了口气,他知道自己该重新开始新的生活了。
在不同的时空中,这对曾经的青梅竹马各自成家,有了新的身份。直到已经成熟的男人回家。
3
“我没怪你!”
暖儿在林井河走后面对一直冲着自己比画的哑巴说。
她的情绪是愤怒又无奈的。
因为林井河在她家里看到了那双皮鞋,被暖儿的女儿丫(关晓彤 饰)穿在了脚上。暖儿也看见了,瞬间曾经以为的了断却似乎并未断掉。暖儿终于知道林井河给自己又写过一封信,林井河也知道原来自己曾经差点真的会成为暖儿的丈夫,那么谁最尴尬呢?
只有哑巴。
哑巴委屈、憋屈、愤怒、求饶。可他还是说不出话,只能比画着“解释”,一瞬间,三个人身上的“宿命感”让彼此都感知到了挫败和无奈。
林井河也许很庆幸哑巴当初截留了第二封信,否则他可能“必须”履行自己对暖儿的承诺。因为他是个善良的人。可善良的人不意味着心思不会变化。
暖儿也许很痛苦,她从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女孩子变成一个整日劳累的农妇,武生、林井河与哑巴,她心中最爱慕的消失了,最渴望的离开了,最无视的却陪伴自己半生,目测还会是一生。
至于哑巴?
我们无法听见他说话,可他的眼神依旧很固执,固执得就像当年一样。
林井河要回北京了,临行前暖儿一家去送他,在河边哑巴忽然把女儿丫和暖儿一起推到林井河身边,冲着男人和女人做手势,暖儿惊讶、生气、哀伤、释然。推搡着哑巴,也根本没时间跟林井河解释哑巴的意思。
当二人渐行渐远时,男人问丫,小女孩说“我爸爸说要你照顾我们。”
男人想起哑巴当时的眼神,那眼中都是泪水和决绝。暖儿眼中却再也没有犹豫和比较……
林井河对小女孩说:
“等你长大了,我接你到北京读书。”
“暖”,这个名字终于埋在了他的记忆中。
说实话,我看到结尾时还是蛮感动的,也许电影里的三个人终究没能做到“相逢一笑泯恩仇”,但关于一种爱护始终包裹着他们,并把这种爱护的心意延续到了下一代。
没有如今一些恶俗的“人妻向”和“追求真爱”的“伦理向”。《暖》就在表达一种人性中的美好的一面。即使看似恶心粗糙的哑巴,观众也能从他的眼神和动作里体察他质朴的感情。也许不符合“城里人”对浪漫的定义,但符合普通人对“爱”的理解。
这部根据莫言老师的小说《白狗秋千架》改编的电影所获奖项从2003年一直颁到2005年,而且都是“硬货”:
华表奖、东京电影节、金鸡奖、大学生电影节、长春电影节……从最佳影片到最佳美术、最佳演员等,当然对于不怎么看文艺片的观众来说这些说明不了什么,但如果有一天,你能沉下心来看看这部《暖》,可能也会被电影忽然触动一下。
另外不得不再捧一下香川照之先生的演技,我后来在想,一个没有台词的角色是如何仅仅通过肢体语言让我感动的?他真的是一个好演员……
可惜了。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到底有多大?”
也许不止于《暖》中的男女可能会思考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甚至可以延展到演员本身。
20年前电影《暖》曾获得一致好评,我不愿意将它和后来的描述前任的影视作品进行比较,不是因为“不同时代有不同的解读”,而是因为它比较符合我个人对情感的审视。
“求而不得”是所有人一生都会经历的痛苦,即便痛苦背后有长舒一口气的轻松,可遗憾终究也是人生不可缺少的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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