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就是高山而非溪流,我欲于群峰之巅俯视平庸的沟壑。我生来就是人杰而非草芥,我站在伟人之肩藐视卑微的懦夫。”
《我本是高山》的路演现场,在张桂梅老师的带领下,主创团队和到场的女学生一起朗诵了这段丽江市华坪女子高级中学的誓词。
坚定有力的声音响彻影厅的同时,影厅之外,互联网上处处都是有关这部电影的唇枪舌战。
事实上,《我本是高山》自立项起就聚焦了全网大多数关注,大家围绕“电影能不能吃女权饭”和“电影怎么吃好女权饭”展开了激烈讨论。彼时即可预见,不管票房和口碑如何,《我本是高山》必将是一部饱受热议的电影。
而当前,各种正反两极化的舆论对阵更是表明了,《我本是高山》所面临的舆情困境,不止是哪一部或那一类型电影所需要应对的特例,而是新时代下大范围的女性意识崛起后,影视剧行业该如何正视艺术创作和现实议题的偶有分歧。
开端
诚如开篇所提,从观众得知张桂梅老师的事迹要被搬上大银幕开始,关于《我本是高山》的讨论便愈演愈烈。
一则是张桂梅老师的形象已然成为女性力量的符号化象征,以她为原型改编的电影必然受到女性群体的重视。再者,如《芭比》一类直白地讽刺父权制、揭示女性处境的外国电影大获成功,使得不少观众对同样关注现实女性处境的国产电影《我本是高山》抱有了更高的期待。
这份期待包括但不限于,真实呈现华坪女高的创立背景和办学历程,以及宣扬张桂梅老师这一形象背后的精神力量。所以,当《我本是高山》官宣胡歌在影片中特别出演张桂梅老师的丈夫后,电影官博和演员微博的评论下立刻哗然一片。
毕竟,华坪女高的创立明确是在张桂梅老师的丈夫逝世以后,丈夫这一男性角色在电影里起到的作用令人生疑。更不用说,还有谣言传出,“张桂梅办女校的动机是为丈夫圆梦。”
一些观众担忧,电影前期宣发不着力宣传张桂梅老师本身,反而夹带男性流量演员的大名宣传张桂梅老师的丈夫,预示男性角色会在影片中占有较大比重。
另一些观众质疑,电影对人物原型的改编再创造如果不基于事实,将折损张桂梅老师在现实生活中的社会影响力。
随即就有网友向《我本是高山》的编剧之一陈麟凌发微博私信求证,男演员加戏这件事的真实性。得到了回复:“假的,去看电影吧。”这才压制住了观众的怒火。
与此同时,#海清造型不提示都知道演的谁#等热搜话题固然应当被视作《我本是高山》高明的宣发手段之一,从演员的演技出发逐渐延展至大众对人物塑造、故事情节和电影主题的兴趣。
但也有不少点进热搜的观众发问:“既然张校长本人还在,不拍纪录片而是找演得像的演员拍经过艺术加工的电影,有什么意义?”
不难发现,无论是介意胡歌参演还是海清扮演,最初《我本是高山》的舆论争议几乎都源于观众对张桂梅老师的熟悉。
作为被授予过多项国家级荣誉的模范人物,观众对张桂梅老师的形象、事迹和信仰都知之甚多。一旦电影与现实有任何一丝出入,都势必不会被观众轻易接受,哪怕这些出入是为了提升电影成色而做出的艺术性加工。
《我本是高山》的难,尤其难在社会中的每个人都已经对张桂梅老师有了一定的认知基础,主创团队如果无法深刻理解不同立场观众为何敬仰张桂梅老师,单独站在创作的角度塑造人物,自然也将迎接来自观众的耳提面命。
有感于时代人物而塑造出的纪实电影,需要在人性与光环间,找到一个不失分寸的平衡点。
混战
平衡点的失衡,继而又导致《我本是高山》在开启理应有助于口碑发酵的超前点映后,反倒遭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混战。
最初,观众对《我本是高山》的题材定义就是女性主旋律,希望通过影片达成歌颂女性领袖、传递女性力量、彰显女性主义的目的。张桂梅老师不仅是一部电影的主角,更是当代不少女性主义追随者的理想蓝图。包括电影中其他女性角色的正面与否,都绝对左右着观众对这部电影的评价。
遗憾在于,《我本是高山》塑造的一些女性角色难以受到女性观众的认可。例如,女高中生厌学逃课外出逛街、山区妇女酗酒家暴孩子、支教女教师吃不了苦中途跑路......强行加入这些“恶毒女配”,非但没能衬托出张桂梅老师的伟大,而且还有进一步弱化女性群体现实遭遇的嫌疑。
网友纷纷现身说法,女性不是一种性别而是一种处境。“原来,主创眼里的苦是学习吃的苦,不是想上学上不起、因性别为女而不给上学的苦;主创幻想的罪,是山区妇女一辈子都没资格尝过几口的酒而来的欲加之罪;主创受过最大的职场的气,是看到怀孕的同事吵架罢工,而不是学校因资金问题办不下去。”
以至于在观众看来,《我本是高山》似乎只是打着女权的幌子。尤其,还有观众指出了影片中“女冠男戴”、“男锅女背”的故事情节。
例如,华坪女高的女学生曾经告诉张桂梅老师的是,“我的父亲酗酒特别凶,我从小时候就(被父亲)打到大。”又例如,胡歌饰演的丈夫几次在电影中通过闪回片段出现,暗喻他才是张桂梅老师真正的精神支柱。
一方面,以上观众所批判的影片瑕疵不容忽视,《我本是高山》的不足之处导致部分观众对此类型电影失望是事实。但另一方面,《我本是高山》投射出的性别话题,经过网络的不断发酵,不可预料地又衍生出了许多脱离电影本身的斥责。
“女权饭”能不能吃?显然能吃且值得吃。《芭比》在北美上映首日就斩获了7050万美元,并带动北美大盘同比飙升211%,红遍全球。《消失的她》不仅累计票房突破35亿,观影人次也破8138万,是近三年暑期档影片观影人次冠军。
但再问,“女权饭”好不好吃?并不好吃。《芭比》和《消失的她》公映期间,都曾被舆论指责背刺女性主义。前者是“引导女性服美役、缴纳粉红税”,后者是“男导演谋取女性红利,精准变现。”
只是这两部电影的种种争议,都能用“瑕不掩瑜”遮盖过去。细细剖析,也可以顺藤摸瓜发现它们针对男女对立等舆论话题定制了一套宣发策略。
或者说,《我本是高山》的主创们孕育电影时,就理应预感到之后将面临哪些敏感尖锐的性别话题。想借助女性标杆改编成女性主旋律电影“讨好”女性,就要做好被女性挑剔的充足准备。
激化
又或者说,还未正式上映的《我本是高山》正因主创搞不清自己的“既要又要还要”,从而率先一步激化了电影与观众的矛盾。
首当其冲,便是主创既想要展现张桂梅老师所具有的神性,又要不遗余力地打造出张桂梅老师非神化的一面。于是才出现了影片中的丈夫这一角色,似乎是他指引着张桂梅老师实现了创立女高的想法,反倒被凸显成了近乎“神”的存在。
在以张桂梅老师为原型的电影里挖掘出丈夫这样的男性角色当然是可以的,张桂梅老师自己在过往的采访里也提过,她与丈夫感情颇深。但丈夫这一角色不该喧宾夺主,至少不该让观影的观众觉得,导演为了体现丈夫对张桂梅老师的影响巨大,刻意给男演员添加了一些不必要的单人镜头。
再者,电影创作不能既要进行艺术虚构,又不允许观众对虚构部分提出反驳,还要在影片之外用自己的话进行找补。
《我本是高山》的导演路演时解释了“酗酒家暴母亲”的角色定位:“我们在当地的调研,在那样一个山区,类似(酗酒家暴)的情况很多。”实则,观众关心的不只是现实生活存不存在电影里那样的母亲,而是那样的母亲在众多山区、农村家庭里并不具有代表性,单独出现在影片中,缺乏现实新闻背景支撑,就难免有抹黑女性角色之嫌。
最重要的是,任何创作者都不能既想要好评又怕有差评。《我本是高山》的编剧之一袁媛看到观众给予电影差评,急得连发数条回怼言论得罪了观众。
先是阴阳怪气豆瓣网友:“男人都死光了你们就开心了?你爹呢?”后是发微博叫嚣:“你奶奶我生来就是高山!”一番操作下来,她的发声不仅没能缓解电影的相关争议,反倒使得电影本就情绪化的舆论场雪上加霜。
如果连主创都无法情绪稳定地回应相关质疑,观众又怎么去相信电影的质量值得信赖?不排除有更多观众会因“编剧发疯”而对电影望而却步。
可见,《我本是高山》的主创和观众在“女性主义”立意表达上的对立,是促使电影如今深陷负面舆情的原因之一,更间接导致影片的璞玉部分被大众忽视。
有没有看过《我本是高山》已经不再是评价这部电影的唯一基准。根据淘票票数据显示,《我本是高山》的点映观看人次约为48万。然而,各论坛内发表“看过”意见的人次却已经高达5000万。这部电影未尝不是一座已经被舆论裹挟而成的“情绪高山”。
在全球女性运动活跃、女性意识逐步苏醒和崛起的当下,怎么做好一部“我本是高山”其实没有参考答案。
《我本是高山》对女性主旋律题材电影的意义,或许就在于“警告”其他人:我们犯过的错,你就别再犯了。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CYQY-生活与科技 » 谁能挽救《我本是高山》的舆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