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8日,美剧《老友记》钱德勒扮演者马修·派瑞在家中的浴缸溺亡,年仅54岁。
消息传来,所有人的反应都是一样的:不敢相信,不肯相信,却必须相信。
当年坐在大学宿舍里看《老友记》的人不会想到,平行时空里也会有分别,而且这场分别来得如此剧烈、急促、让人毫无防备。
他还有句台词,在如今看来像是一语道破的谶语:“老实说,我觉得我将会是第一个死的人。”
钱德勒是如此的深入人心,以至于如今,人们用角色的设定来与马修道别,试图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死亡添上些诙谐的注脚:
“最讨厌感恩节的人,今年终于不用过感恩节了。”
但我们无法就此停止悲伤,也无法就此忘记。
他去世了,我们终于认识他
如果要票选一个中国观众最熟悉的美剧,那么《老友记》绝对可以以碾压性的优势占据榜首。
这部讲述六个年轻人在纽约市生活的情景喜剧,从1994年到2004年整整十季,陪伴了无数观众的十年。甚至被誉为最适合学英语的美剧,成为了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的雅思托福四六级教科书。
十季剧情,将六个年轻人从二十几岁拍到三十多岁,友情事业爱情无所不包。也是因此,成为了不少人每年必然重温的电子榨菜。
生活不顺、感情受挫、感到孤单时总会随手点开一集——“生活不如意,常看老友记”。
在这样的陪伴里,我们似乎都有种错觉:只要打开《老友记》,他们就会永远年轻,永远存在。
剧里的钱德勒,是情感处处碰壁还被误认为同性恋的脆弱男人,是爱开玩笑爱讲烂梗的老朋友,也是“钱莫恋”里永远妥帖温存的丈夫。
剧外的马修,不到一岁时父母就离婚,后来母亲再婚,他在十几岁时就跑去洛杉矶学表演。
在接到钱德勒这一角色时,马修说:“就好像有人跟踪了我一年,偷了我的笑话,模仿了我的行为举止,复印了我厌倦世界而又诙谐的生活观。”
同样的父母离异,同样的害怕承诺,同样的用一次又一次的逃离来避免受伤。
剧里的钱德勒最讨厌感恩节,因为他在感恩节当天得知父亲是个同性恋。
剧外的马修则无法忍受房间里的沉默,会不由自主地用笑话打破沉默。
这一性格特质后来也被编剧沿用到剧里,成为了钱德勒大部分笑点的来源。
后来,他扮演了钱德勒十年。
说不清是角色成为了他的一部分,还是他按照剧本生长出自己的人生轨迹。
总之,马修和钱德勒越来越不可分割。钱德勒这一角色为他带来了名气和金钱,但他始终很痛苦。去年十一月,他的回忆录在美国出版,他写了许许多多关于《老友记》的故事,读来最让人哀伤的一段是:
「我一直想告诉我妈妈的事情是,包括《老友记》在内的那些电视剧,我拍它们主要就是为了获取你的关注,而《老友记》唯一没有给我带来的东西,恰恰就是我妈妈的关注。」
他一直没能从原生家庭的痛苦中走出来,现实生活中的恋情也常常失败。为了逃避,他寄托于酒精、药物、无数次走进匿名戒酒互助社和康复中心,又无数次沉溺于那短暂的麻痹。
马修曾说,《老友记》中的其他演员都会回看这部剧,但他几乎从来不愿意回看。
因为他会不断注意到自己每一季里容貌的不同。
而如今我们重新翻开那些画质模糊的影响,的确会发现,抛去衰老带来的不可抗力之外,马修·派瑞是六人中体型样貌变化最大的一个。
但遗憾的是,《I'll be there for you》的主题曲唱了十年,但当他去世时,却仍然只有他独自一人,在冰冷的浴缸里。
2023年了,为什么我们还在怀念老友记
马修的去世,对于我们这一代人来说,是悲怆的。
这并不仅仅意味着一个好演员的离开,更是昭示着我们在与那个熟悉时代的告别。
在我们还憧憬世界的时候,《老友记》为我们造了一个无限美好的梦。
那个梦里,我们会和最好的朋友们住在一起,我们会拥有下班时间和休闲时间,感恩节派对会是一群人共同准备的大事,暂时找不到工作也没关系,好朋友会承接住我们的一切,我们也可以在跌跌撞撞磕磕碰碰中变成更厉害的大人。
而每个人生阶段重新看这部剧,我们都会找到剧中人和自己相似的影子,并在他们的故事里找到现实世界的解法。
当我们刚刚步入社会时,或许最容易代入的是瑞秋。
虽然没有富家女的身份,但同样是职场菜鸟,同样是生活小白,同样擅长把所有事情搞得一团糟,等到最后只能等着朋友或是老板来收拾残局。
但无论做得多么糟糕,我们大概都会被莫妮卡与瑞秋的拥抱治愈:“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它糟糕透了,但你会喜欢的。”
当我们渴望得到父母认同,渴望在事业中做出成就却一次次失败时,我们或许会代入莫妮卡。
那个永远雷厉风行却又总是被辜负总是失败的莫妮卡,那个因为青春期肥胖而始终对自己不自信的莫妮卡,成为了无数东亚小孩学习自信的模板。
似乎按照她的步伐往前走,我们也能学着接纳生活里的不完美,学着允许一切发生。
而即便是在这个普遍发疯的当下,《老友记》也给出了最“先锋”的教科书。
前段时间,#立刻学习菲比精神状态#登上热搜。
剧情设定里,她是个被亲生父母抛弃、继父入狱继母自杀的女孩。但即便身世坎坷,她也从来不内耗,绝对相信自己,获得了各种意义上的精神自由。
她不想上班,不怕出糗,不在乎一瓶打翻的牛奶,一边发疯一边凶悍,做到了真正的野蛮生长。
在瑞秋认为她跑步姿势很丑时,她高昂着头说:“你干嘛在意?他们是你不认识,也不会再见到的人。”
除了角色,它还为我们提供了一份理想人际关系的样板。
她姐看剧时,印象最深的是一次感恩节的争吵。
节日当天,每个人都对感恩节晚餐有自己的需求,而被看作是团体中的照顾者的莫妮卡,只能忍着火气去准备这些餐食。
但就在晚餐即将做好时,大家被撺掇着出门看“超能狗”,但等再回到公寓时,大家发现,都没有带钥匙出门。
几个好朋友吵作一团,大小姐瑞秋振振有词:“一直都是你拿钥匙的,难道这种事不应该由你负责吗?”
也是这句话,彻底点燃了莫妮卡心中的委屈:“为什么非得我拿钥匙?我为每个人做感恩节晚餐还不够吗?每个人要的土豆泥都不一样,有谁关心过我要哪种土豆泥吗?”
争吵过后,他们都没吃上节日大餐,瑞秋也没能赶上旅游的飞机,但所有人瘫坐在椅子上时,却又不自觉笑了起来。
最后,是那个最讨厌感恩节的钱德勒来安慰了大家:如果没有被毁掉感恩节,那么大家就不会相聚在一起吃晚餐。
是啊,每个人看起来都一团糟,但他们相聚在一起,就是最好的时光。
在悼念马修的文章中,她姐看到了一条评论:
「《老友记》它讲的是初入社会的年轻人的成长故事,从二十多岁,到三十多岁,六个人长达十年的友情中最动人的,是他们总在做错事,也总在原谅彼此。」
我们很少能看到一部剧,不讳言亲密关系中的那些别扭和嫌隙,却又用最温和真诚的方式将他们牢牢绑定在一起。
它是如此的动人且细微,好像一个真实存在的平行时空。
世间再无钱德勒
而当我们把目光聚焦到钱德勒身上时,会发现,他承载的故事尤为丰满具体。
他是三个男性角色中最温吞、最接近普通人的一个。
罗斯是高级知识分子,虽然呆板木讷,但很大男子主义;乔伊是花心的大帅哥,情人无数的同时对自己的性魅力无限自信。
而钱德勒由于原生家庭的影响,始终谨小慎微,渴望亲密关系又恐惧亲密关系。
也是因此,他一直是六人组里那个承接者。
他会为了不冷场而疯狂地讲冷笑话,会拥抱着好友瑞秋夸她很美,会在菲比哭泣时第一个伸出手,也会在向莫妮卡告白时给出最真挚的宣言:
“唯一重要的是你。”
马修去世了,情景喜剧的时代也远去了。而在《老友记》完结后的近二十年后,我们悲伤地发现,钱德勒这样的角色也再也不可能成为主角了。
他太温和,太朴素,太稳定。
当我们回忆起他的故事,或许只会想起来他的唯一一次脱逃。
他没有安全感,所以一直在不喜欢的工作里打转,但在第九季里,他终于在莫妮卡和身边人的鼓励下辞去了工作,去广告公司做实习生,一切从头开始。
六人组里的每个人都有过这样那样的反叛,但只有钱德勒这唯一一次的反叛,看起来如此切身。
因为这就是普通人的拧巴和纠结,这就是我们可以分享吸纳的勇气与力量。
只可惜,世间再无钱德勒,《老友记》的重聚,也注定要五缺一。
小时候看《老友记》,以为是一般将来时,只要顺着时间往前走就能抵达,只要伸出手就会有人接住。
如今再看《老友记》,才发现是虚拟的将来时,是人生美丽泡泡的集合,是无论多么激烈争吵彼此纠结都可以用罐头笑声迎来Happy Ending的乌托邦。
图源:微博@微路
我们没法和最好的朋友合租,我们无法拥有一个情绪稳定的室友,没人会一次又一次原谅我们的不够好、不够温和。
但我们依然长大了,更加遍体鳞伤地长大了。
马修离去了,他用他的死亡将我们拉回了现实世界。但好在,钱德勒永远年轻,纽约公寓永远灯火通明。
而《老友记》,也早就给我们上过一堂死亡教育课。
剧情里有一段,是菲比的外婆去世。
所有人围坐在酒吧沙发上,试图安慰她,但菲比笑着说:“没关系,她这一生过得很精彩,我也不是永远见不到她了。”
她回忆起外婆在超市里说的最后一句话:“亲爱的,你去拿鸡蛋,我去拿香蕉。我们在收银台见。”
菲比肯定地说,知道吗,我们绝对会在人生的收银台相见的。
那么,无论是马修还是钱德勒,说好了,下次在人生的收银台再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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