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平遥影展都会出现一些富有争议性的青年导演新作,今年也不例外。比如马兰花导演的《别把作文当回事儿》,在平遥首映后,豆瓣上涌现了许多十分极端的评价,喜欢的观众打出五星,说它是“神片,必火”,而不喜欢的观众打出一星,说“这电影应该设置分级,六岁以上禁止观看”。如此巨大的观点分歧,使得《别把作文当回事儿》被许多影评人送上了“本届第一怪片”的称号。
《别把作文当回事儿》是马兰花的首部作品,讲述了过于认真的麻老师在学渣马小花的帮助和鼓励下学会了如何教作文的故事。当我们找到马兰花,向她展示了目前影片遇到的争议时,她本人的心态倒比较平和,并表示评论她都有看到,尤其是很多中肯的评价,对她有很大的启发。至于“第一怪片”的称号,她表示坦然接受,这说明她的风格被很多人看到了。不管成功与否,至少她在努力做一些不一样的新内容。
影片在风格上确有创新之处。在美术、摄影、人物台词设置等方面,都有着比较强烈的复古性,甚至有几分儿童舞台剧的味道,真人表演和动态视效相结合,给人的感觉很像在看一本天马行空的小人书。故事上并没有什么野心,更多地还是在讲述儿童生活与因材施教的重要性。电影中的演员基本都是素人,而且大多数都是小朋友,这无疑大大增加了拍摄的难度。而其中饰演作文老师的演员马翼翔,在生活中是马兰花的父亲,本身就是一名作文老师,戏内戏外形成了有趣的互文。
对于一些观众好奇的问题,马兰花在平遥集中进行了回应。
凤凰网娱乐:电影放完这几天看到很多观众的反馈,有什么样的感受?
马兰花:喜忧参半吧。确实我在拍的时候没有考虑太多,当时主要想反映我小时候作为“学渣”的一种生活状态,再加入一些对应试教育和命题作文的讨论与反思。因为创作时没太考虑成人观众,但来到平遥之后的确还是以成人观众居多,所以听到了各种各样不同的反馈。但我很高兴听到这些声音,作为导演就是要多听意见,来决定未来的路该怎么走。
凤凰网娱乐:对于“怪片”这样的评价你怎么看?你觉得自己创作中的这种怪从何而来?
马兰花:这个评价很有趣。我很喜欢“怪”这个词,怪就意味着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东西。社会中对于的“怪”的定义来源于打破常规,带来不安全性。所以有人会觉得新奇,有人会觉得被冒犯,这都很正常。我可能从小接受的信息很混杂,当时什么电影和书都看,新的老的我都全盘接受。这就导致我从小有一种比较开放的心理,认为什么都有趣。本科的时候我学习了很多电影史、戏剧史以及心理学。慢慢地我产生了自己的创作理念,也就是:“拉着过去,面向未来”。既要有创新,也要有对过去/根基的理解与传承。其实和今年平遥影展“这把泥土”的主题很像。我之前的短片《宋四公大闹禁魂张》,就是梅里埃与京剧的结合,在此之上叠加现当代艺术。最近网上也有很多关于到底什么是艺术的讨论。在我看来什么都可以是艺术,墙上贴个香蕉可以是,地上摆个小便池也可以是。生活和艺术之间不应该有明显的界限,各种媒介之间也不是泾渭分明。所以我希望能在创作上将新旧艺术形式进行更多融合,碰撞出新的化学元素。《别把作文当回事儿》也延续了这种创作模式:这次用的则是卓别林的默片喜剧的表演形式,还加入了中国老电影的时代感与氛围感,再加上蒙德里安的元素以及波普艺术。但我并不是胡乱地组合排列,而是画了很大心思地挑选出会产生火化的元素并进行分解和再融合。比如波普在放校园里面就很合适,因为校园中有许多招贴画、黑板报、字体等元素。而蒙德里安的影响则反应在了办公室里蓝色的地球仪、红色的锦旗和小孩子穿的红黄蓝的衣服上面。
凤凰网娱乐:所以整个片子拍下来,包括制作,你觉得难度大吗?
马兰花:因为是第一次做长片,难度肯定大。因为资源很有限,所以请了很多家人与朋友来帮忙,再拜托我爸爸的学生来当小演员。大家都是觉得有意思才想参与,我们片场最多一天也就10来个人。至于电影里的30多个小孩,都是贡献暑假时间给我们演戏。你看到的场景里有小孩在写作业,他们是真的在利用拍摄时间来写暑假作业。孩子楼上演的时候,家长就都在楼下等着。家长和孩子都是觉得这个有意义,也好玩。有时候因为拍孩子难度太大,我也会在片场着急生气。但生完气我就会和大家道歉。孩子们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嘻嘻哈哈也就过去了。片子做完之后在小学里放了两次,反响特别好。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特别开心。看到孩子们这么开心,我觉得困难都是有回报的。
凤凰网娱乐:整个拍摄周期快吗?和小演员们的沟通是否顺利?
马兰花:因为我们拍摄中间赶上南京疫情,停了一段时间,后来又补拍,总之大概就是个把月的时间。拍孩子肯定是特别难的。而且小孩其实啥都懂,他们知道自己是来给你帮忙的,作为导演得勤伺候着。所以对这些孩子不能特别控制他们,而是尽量鼓励教育,多和他们沟通。让他们结合自己的个人经历,代入到角色的心理中。因此我会尽量少给他们特别复杂的指示,多倡导他们的自我表达与发挥。这样会激发他们的热情与创造力,也增加了不确定性和惊喜。正因为他们是一张张白纸,所以会描绘出很多不一样的图案。
凤凰网娱乐:电影中的作文老师是你爸爸演的,这个选择挺大胆,这是你一开始就想好的决定吗?
马兰花:对,一开始我就想好了。本身他作为教小学生的老师给孩子上课就具有表演性质,而且他真的能做到和孩子们打成一片,能理解孩子、鼓励孩子的个性发展。我想既然他很符合我想塑造的老师形象,那还不如直接请他来演,正好他也演过我之前的短片。作为老师,他的记词能力很强,他的段落基本都不会NG,很流畅。还有一点很重要,因为现场很多孩子都是他的学生,他还可以帮忙安抚孩子的情绪。所以即使孩子不听我的话,也会听马老师的话。拍摄的初期,他会帮助孩子打开心扉,缓解紧张。慢慢地气氛好了,我也就变成孩子的一份子了。
凤凰网娱乐:电影里有位老师是钟美美演的,为什么会想到请他出演?
马兰花:喜剧来源于反差,钟美美的短视频就有很强烈的反差感,一个小孩可以把班主任演得活灵活现的。我就想到了故事中的数学老师,他的原型来自于我初中的一位对我很苛刻的老师。我对他的记忆和恐惧感需要一种自我化解。但实际上他就是普通人,不上课的时候乐呵呵的。这让我想起几年前看的一个版本的易卜生的《玩偶之家》。那个版本中饰演丈夫的是个侏儒病人,但妻子的演员却很高。可即使如此,丈夫这个角色一直强烈地徘徊于舞台之上。这让我明白了这位老师对我的压迫感不是来源于年龄或是样貌,而是精神层面上的。所以我这次请一个小孩来演老师,就是想强化这种反差性。
凤凰网娱乐:这样听下来,你一开始拍这个片子真的没想太多,但国内儿童电影这个赛道确实很难走,会不会觉得自己把路给走窄了?
马兰花:我也不一定完全要走这条路。毕竟这部片子是三年前拍的,后来我完成了硕士学业,又在业内工作了一段时间,所以对电影的理解又有了许多新的认识。我认为每十年电影的定义都在变,十年前我们还没有短视频之说,可现在AI都已经出来了,行业人应该以开放的心态来看待这种变革。我对电影的理解可能比较另类吧。我觉得什么都可以是电影,谁都可以拍电影。电影应该是一个更加开放而自由的东西。在这种心态下搞创作很自由,但也确实不会想得很周全。现在我成熟了一些,也去各个大厂磨砺了一下。作为导演,要考虑的事情确实得更多一些,要摆清楚自己的位置,选择的赛道也不能把自己越走越窄。我之后肯定是希望能够走更加商业、能面向更多观众的路线。实际上,我刚刚做完后期的一部短片就已经朝着这个方向进发了。但不论拍什么,我的电影理念是永远是不会变的,就是前面说的,“拉着过去,面向未来”。
凤凰网娱乐:如果未来更多不同年龄段的观众看到这部电影,你希望他们从中看到什么呢?
马兰花:肯定会有不同年龄段的观众看到这部电影的。我不能控制他们看到什么。每个人在电影中所投射出来的经历、审美和趣味都不大一样。我希望能唤起成人观众的童心和对学校里差生的共情,与此同时告诉孩子们不要太钻牛角尖。如果说希望能产生什么意义的话,我想可能是希望有更多的“无知的教师”,他们能够抑制自己的权威,弯下腰来和学生对话。成人也和孩子一样需要鼓励和宽容。有些无法跨越的困难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
未经允许不得转载:CYQY-生活与科技 » “平遥第一怪片”诞生记:95后女导演如何拍出复古儿童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