泼天的热度与流量之下,《庆余年2》在播出到14集时豆瓣终于开分,7.0的评分,不免令人有些意外,不仅低于《庆余年》的7.9,跟今年播出的多部剧集评分也尚有差距。
在众多等待了5年的观众和粉丝的期待下,《庆余年2》在开播前所营造的势头极强,仿佛早已内定成为2024年“剧王”。开播时创纪录的腾讯视频热度果然不负众望,热度值创纪录得达到前所未有的34000,但正当观众们以为该剧可以一飞冲天时,却发现似乎有点后继乏力,播出多日后热度略微下行,评分只是凑合,社交媒体上也出现了不少吐槽的声音,距离观众心中的“剧王”,尚有差距。
从2019年并不被人看好的《庆余年》到2024年备受瞩目的《庆余年2》,这个承载太多观众期待的IP,在通往剧王的路上,到底趔趄在了哪一步?
“爽”感不足,权谋“过家家”
如果单论《庆余年2》好不好看,直观感受来说,当然属于好看的那一类。从制作、表演、话题度还有剧情走向来说,在国产剧中都当属第一梯队,但必须承认的是,也并没有与其他优秀的国产剧集拉开差距,没有形成某些粉丝期待的“降维打击”。
作为一名在五年前追过第一部的普通观众,观看《庆余年2》时的一个真实体验是,虽然剧情的展开渐入佳境,但并不会带来《庆余年》开播时的那种“根本停不下来”的感觉,在追剧的过程中容易分心,也会在某一集结束后转而去看其他内容或做其他事,没有迫不及待地打开接着看下一集的强烈意愿。
简单来说,不够“爽”了。
《庆余年》开播前,正是以“男频爽文”作为核心类型卖点进行宣传,最终也成为网络文学的重要类型“男频文”中首部取得成功的影视改编。
在大IP改编“战火纷飞”的时代,相比宫斗、穿越、玄幻古偶等类型而言并不算成功,男频文的改编难度极大。《庆余年》抓住的与观众共情的核心,是让现代人表面上“穿越”到古代(建立在未来的文明重建后的古代),保持着高尚的理想主义,用自己的现代思维改变这个“吃人的”封建不公的世界。
所谓“男频文”,从满足市场的角度浅显来说,就是让男主角的成长可以满足男性读者的白日梦,如果在这里注入几分幽默感、再来几个网络热梗、然后加上一些文化底蕴,那就更好不过。就像一档备受称赞的脱口秀表演,演员需要用话题表达、文化背景、复杂的技术等等,对笑点进行包装,不能总用谐音梗和掉蹬梗,要让观众不仅笑得出来,还要笑得有底气,甚至觉得笑点很高级,换一般人可能还听不懂。而“爽”剧也需要做好这样的包装,要让观众感受到“爽”的同时不会觉得“low”,爽得有底气、有文化,《庆余年》正是其中的佼佼者。
但“爽剧”市场,从2019年到如今,已经“变天”了。在《庆余年》之后不久,2020年又来了一部更加典型的《赘婿》,彻底将市场打开。而从2022年开始,短剧的横空出世,让“爽剧”这条赛道变得无比拥挤。
在短剧这样对情节进行高度集中“提纯”的内容题材里,一山背后更有一山高,从“龙王”到“赘婿”各种热门类型全面覆盖,前一秒的乞丐恨不得在下一秒毫无道理就直接逆袭成为首富,也不管什么包装外壳,不管低级还是高级,讲究的就是直击人性。在这样越来越强的刺激下,观众的“爽感”阈值也在不断被提高。
当短剧重新定义什么叫“爽剧”,传统电视剧再想“爽”,反倒显得节奏过慢、过于保守,甚至有种怎么都挠不到最痒处的感觉,从获得观众认可的“爽感”来看,或许电视剧相比短剧,感受到的才是一种“降维打击”。
那权谋,有没有可能成为令《庆余年2》脱颖而出的亮点?
很可惜,也没有。该剧开篇的权谋,整体还停留在“权谋过家家”的阶段。假死的范闲,毫无顾忌地直接回到京都,堂而皇之地走在街头、寻找线索,哪怕自己这个“诗仙”已经被别人认出过好几次,除了潜入皇宫那一次蒙面之外,丝毫没有掩饰过自己的存在。而后与陈萍萍、二皇子的见面,以及在抱月楼的开演的那出大戏,更像是一种“被偏爱的恃无恐”。
当他以正式身份回到庆帝身边,与几位皇子共同就餐时,明明在此之前有很多时间与庆帝独处并单独汇报的他,偏偏选择了当众人面,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责二皇子,监察院提司牌位被扔进水里后直接“破防”。至于当众人及二皇子面接受检蔬司管事戴公公的三千两贿赂,更是一种范闲开“金手指”的表现,整个权谋逻辑诡辩成分含量过高,构建计划的深度大概处于青少年时期。
最终,就导致“权谋不够、段子来凑”这样的评价出现,毕竟,大家真的很难相信,范闲敢于在六人饭局里直接给二皇子“下毒”,演员的那种信念感与呈现出的紧张感,很难引起观众共情。
直到全剧已经播出三分之一,赖御史加入之后,权谋类型的展开才渐入佳境,不过他很快被杖毙“下线”。希望随着剧情进入春闱的段落,范闲的门生们的出现,后续有更多机会展现斗智型的权谋篇章。
时代共情生变
《庆余年》播出后获得的成功,当然与时代脉搏息息相关。2019年虽然面临着中美贸易战等问题,但在那时,互联网公司还没有开启大幅度的降本增效,房地产行业仍在热火朝天地开发着一个个新项目,金融投资领域更没有如此多的降薪、裁员。
对观众来说,当时在《庆余年》里陪伴范闲一步步“做大做强”,可以带来在现实生活中的共情感。虽然自己不会像他那样有“六个爹”并叠加各种buff,但只要胆大心细、抓住机遇,总有成功的机会,看着他逆风翻盘,自己似乎也充满了希望。
时代洪流滚滚向前,每年、每月甚至每周都在发生着意想不到的变化,5年后,《庆余年2》所面对的观众,或许还有不少仍是第一部的观众,但大家此时面对的环境和彼此的心境,早已不复当年。
在社交媒体上,可以看到这些变化带来的表层影响。当“考公”“考编”替代了进大厂和做金融,成为了普通人“上岸”的唯一金线,或许也证明,普通人的白日梦早已清醒。回过头来看《庆余年2》,会更清楚自己并没有范闲这样的“主角命”,一个小失误就会错失良机,没有六个“爹”可以兜底,更无法跟“鸡腿姑娘”一见倾心。相比范闲,可能在北齐做“密探”时的郭保坤更令人心生向往,毕竟谁不想过一个好吃好喝躺平自在还没有工作压力的生活呢?
当然,短暂地过上郭宝坤的生活也只是一种美好的幻想。普通观众可能较为容易带入的,是无法获得公平的老金跟他在抱月楼的女儿。再高阶一点,能成为凭借高智商高情商混迹“职场”的洪竹就已经十分不易。抱月楼的幕后东家——范思辙跟三皇子——在现实中确实跟剧中所介绍的那样神秘莫测,对普通人来说高不可攀。
还有一点不可忽视,从2019年到现在,女性主义在我们的主流文化中的影响越来越强大,《庆余年》虽然对男性角色的书写达到了较高的境界,但故事中的女性角色基本只起到叙事工具的作用,比较扁平。若从女性视角来看,2024年的《庆余年2》可能相比2019年的《庆余年》,对普遍女性观众的友好程度相对更低。
更何况,范闲在剧中推崇的现代性,核心是建立在“人人平等”这样的基础认知上的,在一个没有经历过“文艺复兴”的封建文明里去打造,确实非常理想主义。某种程度上,这样的理想当然是与皇权相违背,叶轻眉也正是因为威胁到了庆帝的权力才被夺去性命。但在《庆余年2》中,范闲希望完成理想所进行的权谋斗争,本质上都是围绕着掌握着皇权的庆帝而展开,做正确的事可能丧命,比如为官清廉刚正不阿的赖御史最终被处以杖毙,做讨好皇权的事才能换得一线生机,所谓公平,也就在结果为王的口号下,遗失在了过程中。
原本很有力量的理想主义,也就失去了扎实的根基,原本《庆余年2》希望通过这方面的主题思想唤起观众共情,却在前十几集里没起到多少效果。
类型周期迭代快
有不少人将《庆余年2》在第一部五年之后才播出的原因,归结于新丽、阅文在股权收购对赌上的资本问题,由于没有实质性证据,这只是一种猜想。剧方的对外说法是,一方面编剧王倦对剧本进行了非常深度的打磨,几乎每一集都写了很久,另一方面要凑齐第一季原班人马的档期也有难度。
可惜的是,不论主创希望用何种精良的内容和制作回馈观众,国内剧集市场在这5年里,已经“变天”了。
2019年,《庆余年》的46集在剧集市场里还算不上很长,新丽刚在前一年还推出了87集的《如懿传》,但在如今,40集以下已经成为长剧的“标配”。在2020年,爱奇艺“迷雾剧场”开启了国内精品迷你剧市场新时代,20集以下的类似美剧那样快节奏的精品迷你剧集扎堆出现。从《隐秘的角落》到《漫长的季节》,从《平原上的摩西》到《我的阿勒泰》,这些精品迷你剧不仅将剧集的制作提升到接近电影的品质,也标志着有众多观众已经习惯观看剧情密度更高的剧集,进一步提高了观众对剧集的审美品味。
更关键的是,随着短视频时代的开启,观众的耐心也被逐渐消磨,各种快节奏的讲电影、讲剧的视频博主如雨后春笋般出现,短有3分钟讲完一个故事的,长有“万字解析”带着剧情介绍与幕后分析一起讲的,无一例外都用最快的叙事节奏把故事讲解给观众听。对观众来说,如果1小时精讲就能获得整部戏几乎90%的剧情信息,跟同事、朋友聊天时也能跟上话题,完完整整看完36集本身,就是一个十分高昂的时间成本投入。
深度解析带来的另一个无心插柳的现象,就是一些过去的经典作品在年轻观众群体中焕发新生,哪怕放在细分的权谋类型剧中,《大明王朝1566》、《大秦帝国》系列、《走向共和》等彰显了深厚内容功力的作品,也获得了00后观众的重获喜爱,间接更提升了观众的观剧品味。
种种观剧习惯的改变,导致《庆余年2》既要满足第一部《庆余年》粉丝的喜好,将幽默段子和偶尔用现代话插科打诨的风格继承下来,又进行一些符合当下观众喜好的变化,比如明显感到演员们演得更用力了,在权谋戏份时的“飚戏感”更强了。
知名IP大获成功的首作,既是荣誉又是枷锁,想要获得更大的成功,就必须在创作之初就瞄准“最大公约数观众”,这也可能带来一种“戴着脚镣跳舞”的创作氛围。对包括编剧王倦在内的每一位主创来说,第二部的创作都远没有第一部时那么自由。当时,这部剧集还是众多知名网文IP中的正常的一个改编,可能会火,但不一定爆,主创们也可以根据自己的理解尽情发挥。但在万众期待下,如何让《庆余年2》符合观众预期,找到属于这个时代的“最大公约数观众”,这桩事先张扬的创作目标,难度极大,也难怪在社交媒体中,曾流传过王倦一个月只能写好一集的传言。
可惜的是,时代的变化,让观众们的最大公约数早已跑到另一个区域,若无法在第一部的基础上大破大立,多少有点“刻舟求剑”的意思。而短视频和短剧带来的全新观看习惯,以及文化行业愈发分众的发展趋势,也让这个剧集观众“最大公约数”本身逐渐萎缩。
某种程度上,如今“造爆款易,创国民难”,每年的爆款总有那么十几部,但每年能出几个国民级的剧,都得看天时地利人和,谁能年度剧王,没有人能提前看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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